第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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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季容之亡,皆因無極一人爾。

     僧人抿唇而笑:“鄭侯確不愧為中州霸主,確實自負過人。

    ” 鄭侯的臉上並未流露出半分不豫,他坐在這天下最尊貴的一張椅子上,在一片幽藍的明火之中,仿佛要和背後黑色的長影融作一處。

    漆黑如夜的雙眸目視著前頭,卻好似看著很遠的地方,短暫的寂靜之後,低沉而悠遠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響起: “元熹三十一年,是季容執政以來,最好的一年……” 時間如白駒過隙,距齊王帶回少年,已經過去了三載。

     元熹三十一年,可說是季容掌國以來,最為順遂的一年。

    這年下來,舉國並未發生任何嚴重的天災人禍,今年雨量豐沛,糧食豐收,是鮮有的國泰民安。

     六月,齊國舉行大祭。

     祭天乃舉國之大事,歷代王中,便屬季容最為重視。

    祭祀前半月,季容便日日茹素,到了大祭當天,齊王脫下華服,身上只著一件白色祭服,於烈日之下,捧著雉尾一步步踩著石階,登上鹿台。

    之後,季容親手殺一牛,將血放盡,然後向東跪拜,默念祝禱之詞。

     季容向天所求,無非八個字:天下大治,物阜民安。

    年年如此。

     祭祀大典繁復冗長,若照過往來看,必要折騰上一整天,可今年太子和弼已年滿十二,可代王父主持典禮,故此,比起往年,算是輕松不少。

     齊王季容貴為一國之君,卻十分克己慎微,在位三十年來,從不做一件出格之事。

    此外,季容不好美人,為君至今,後宮裡只王後一人,和兩個分別來自晉國和楚國的側夫人。

    王後是已故太後的親侄女,和季容乃是少年夫妻,伉儷情深。

    然而,季容子息十分凋零,今膝下不過一個王後所出的太子和弼,好在太子和弼聰慧聽話,素不曾令王父失望過。

     因先王辛夷寵幸繇奴,揮霍國庫,以至於國庫虛空。

    故此,季容素來節儉,不喜排場,傳說齊王身上的錦袍,穿十年而不換,宮中用度亦是歷代諸王中最少的。

    一年裡最為鋪張的時候,也僅是在祭祀之後,於金麟殿宴請各方諸侯重臣。

     金麟殿是整個齊宮中,最為華美的宮殿,但凡國宴或是其他大典,皆在此處設宴。

    有傳,金麟殿是由春君蘇闔於千年前所打造,殿裡的一磚一瓦盡由玉石堆砌,牆上雕刻的百獸栩栩如生,綺麗之至,便是當今最手巧的工匠,也難以復制。

     王座上,齊王季容頭戴冠冕,身著緙絲玄色帝袍,極是隆重。

    齊王身材高而清臒,氣質清漣,乍看之下,不似萬民之君,倒更像清雅之士。

    今兒宴上,他與眾諸侯公子推杯換盞,難得神采奕奕,不若平日拘謹,看著仿佛年少了十幾歲。

    閔後坐在季容下首處,她端莊素雅,沉靜秀美,時而與太子和弼說話,時而含笑看著王上。

     “王上,”內侍走到齊王身邊,“吉時將近,可要現在開場?” 季容面上微帶醺意,卻仍是清醒的。

    他微一頷首:“傳罷。

    ” 按照慣例,祭祀後的夜宴,必要獻上祭舞。

    傳說,千年前的中州魍魎橫行,百姓生活苦不堪言,後九天上的春神下凡,化作少年蘇闔,手持太一刀,驅逐這片神州大地上的妖魔鬼怪,大敗鵠昊,建立齊國,建都臨緇。

    這個祭舞演繹的正是春君蘇闔殺妖魔、救萬民的神話,亦是祭祀中重中之重的一環。

     司儀宣舞者入殿,緊跟著,便聽見一陣齊整的腳步聲。

    宴上眾人就見,一隊人馬整齊劃一地步入大殿之中,他們並非樂府的舞者,而是齊王季容麾下的少年兵龍霆軍。

    古時,祭舞都由齊國的貴族所獻,因祭舞中多揮刀弄劍,非是那些養尊處優的貴族所善,後來便漸漸由這幫少年親兵所演繹。

    便看他們身著幾十斤的玄甲,臉上都戴著白面,個個身姿挺拔俊偉,魚貫走至台上時,殿中的喧嘩亦緩緩靜止下來,四周靜可聞針落。

     這場祭舞並不需其他樂器,只一樂鼓即可。

     樂人擊鼓一聲。

    他們便大喝一聲。

    再擊。

    再喝。

    一聲高過一聲。

    接著,鼓聲如雨點般密集,舞台便化作了千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