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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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紧接着那一天是马丁路德金日,股市休市一天,昔日熙攘的办公室变成了孤岛。

    但并非所有事情都停滞下来了,李孜仍旧忙得脚不沾地,去取戒指,试衣服,打电话。

    她印了大约八十份请柬,一半粉一半白,粉色的寄给长辈,白色寄给同辈的朋友和旧同学。

    她讨厌粉红色,觉得既廉价又幼稚,却不能免俗。

    许多人对她说恭喜,问她开心吗?什么感觉?她笑着回答,谢谢,还好吧。

     有时候,她也会有些畏缩,比如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在多丽丝·莱辛的小说里读到过的一个句子不是所有婚姻都是真正的婚姻。

    有时候却又觉得那只不过是一句模棱两可、毫无意义的话。

     至少,所有人都在对她说:Terence看起来跟你很相配,在金钱上宽容,乐意分担家务,走路总是走在靠马路的那一边,上楼走在后面,下楼走在前面,吃东西总是把你喜欢吃的部分留下……所有那些平庸的书里写到的标准他都符合,但极少数不平庸的书里可能还提到了更多的东西,她知道一定有,却不肯定究竟是什么。

     李孜早已经不记得是否体会过所谓“情人眼里出西施”的感觉,她心里很清楚,Terence长得不好看,有时候有些偏执,有些地方却又邋遢懒散。

    总的来说,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,人们通常说的可以相伴一生的那种类型。

    今后的生活,除了和他搬去另一个城市生活,重新找一份工作,其他和现在并没什么两样躺在同一张床上读不同的书,沾着肥皂沫粘在一起的浴帘,没放下的马桶圈,周末早晨等待清洗的内衣……不甚精彩,不尽如人意,却也不必提心吊胆,一切都平实简单,容易掌握。

     直到深夜,她躺在黑暗里,记起一个细节。

    就在不久之前,有天晚上,Terence去接她下班。

    他刚刚从学校办的鸡尾酒会上出来,穿着黑色礼服站在她事务所楼下,看见他的那个瞬间,她有过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。

    她走过去吻他,假装自己是个电影中的人物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八十分的亲吻,直到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点,以免衬衫沾上她脸上的妆。

    那一次之后,她再也没有主动靠近过他。

     这段记忆让李孜多少有些凄然,她觉得自己时刻忍受着一种审时度势般的冷酷,不仅在办公室里,也在与家人相处的的每一分钟。

    一整个星期,她和Terence清醒的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一个钟头,心不在焉的吻,十分钟的性交也逐渐变成一种负累。

    她已经不能确定Terence是不是还像他们初识时那样为她钟情。

    不过,李孜是个务实的人,她相信凡事都应该有一个开头,一个结尾。

    结婚,就是他们的结尾,至于其他,她并没期冀过更多的东西。

     节日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,Ward找到李孜,告诉她法庭批准了第三次司法精神鉴定的申请,在那之前,他希望李孜去拘留所再跟Han谈一次,让他签一份协议,同意把和精神科医生的谈话录像作为物证呈堂。

     于是,她独自一人第二次去“坟墓”。

     坐在会见室里,她觉得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凝固时间的容器,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,这四面围墙里面总是一尘不变的样子。

    狱警把Han带进房间,他眼睛上的伤口已经消肿,只留下一点青紫。

    目光可及的地方也没有新的伤痕。

     李孜问他,过得可好? 他回答说,还行。

     李孜做出一个微笑,拿出笔、记事簿和录音笔,准备开始谈话。

     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