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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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今天我们埋葬了昂热拉。

    我坐在她的写字台旁,天还在下着雨。

    自从我回家后,我就在写。

    我们将昂热拉埋在了大羊圈公墓上。

    这是一座很大的公墓。

    大羊圈公墓也位于格拉瑟街上,这里的街道已经开始往上升了。

    公墓地处城市上方。

    这里柏树很多,只有少量棕榈树。

    它的入口处坐落着低矮的灰灰的小屋,其中有一间里面开着家古董店。

    墓碑看起来跟德国的不一样。

    坟墓大多数要大得多,石座常常高出地面差不多一米。

    石座上有十字架和石头的双十字。

    大墓碑上有很多花儿。

    今天,在连下数天雨之后,花儿看上去满目凄凉。

    这里有许多坟墓也建成了小庙和小教堂的形状,整个公墓给人可憎的印象。

    我们在德国熟悉的低矮的大理石的扁平的墓,这里当然也有。

    只不过是一排排的,不是互相平行。

    在相当程度上像座迷宫。

     他们派给了昂热拉一块坟地,它位于公墓高高一侧的最上面。

    从这个位置能看到所有的坟墓,能眺望整座城市,能看到海洋。

    大海今天是灰蒙蒙的,像天空一样,非常的孤寂。

    这里跟近旁的昂热拉平台上一样能看得很远。

    我听到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平台上,但是从康托港到拿破仑海湾我没有看到一只船。

    为了不必望坟墓,牧师讲话时我老望大海。

    可后来我又不停地望着坟墓。

    掘墓人还在用绳子拽着昂热拉的棺材。

    我从前不认识这位牧师。

    他负责昂热拉生活的加利福尼亚区。

    他昨天来找到我,主动要求通过一家殡仪馆代我办理一切手续。

    这是一位非常和气的牧师,我感激他,因为我连一步路都无法走,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上午。

    昨天他们一直将我留在布洛赛医院里,今天上午他们给我打了几针,然后我才能走、能站、能讲、能念、能写。

    我也能够思考了,真不幸。

    这位牧师打听了一些有关昂热拉的情况,因为他不熟悉她,他该怎么写悼词呢?因此我对他讲了一点,全是不重要的事,重要的事我没能讲。

    如果我想讲的话,我真的会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我告诉牧师,昂热拉心地善良,正直勇敢,我爱她胜过爱一切。

    牧师后来在墓旁讲了所有这一切和另外一些东西。

    认识昂热拉和我的人们都来了。

    我们站在雨中。

    我站在最前面,站在敞开的墓坑旁,站在一大堆花束前。

    我发现矮个子督察拉克洛斯、探长鲁瑟尔和加斯东·迪尔曼站在我周围,还有清洁女工阿尔奉欣·佩蒂,她老是为我们的幸福祈祷,凯马尔夫妇,泽尔热,“庄严”酒店的那位泊车师傅,那位年轻的画家,他夏天在十字架路上展销他的画作(我不知道他从哪儿得知了昂热拉的死讯),“费利克斯”的老板,尼古拉,“黄金时代”的老板,雅克,康托港俱乐部的调酒师领班,帕斯卡勒和克劳德·特拉博,昂热拉专门画过像的小格奥吉娅,以及她的父亲,来自好莱坞的大电影制片商,“庄严”酒店的我们的“侍者”罗伯特,“保安警”赌场里坐在收银台后面的那位老太太,她已经八十岁了,还在工作,波恩联邦财政部的那位衣着过分整齐的丹尼尔·弗里瑟博士,他有一张镇定、憔悴的脸,还有大概二十几个我不认识的人。

    弗里瑟是昨天一大早到达的,来澄清克斯勒的案子。

    他在医院里探望过我,向我表示了他的同情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他都讲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 牧师讲了很长时间,他是好意,可他讲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。

    我感觉,我一分钟一分钟地越来越不安。

    我的脚很疼。

     “……人,由女人生下,短暂人生,充满不安。

    他像一朵花开放又凋落。

    他像个影子一样逃跑。

    风不再知道他的处所……” 自昂热拉死后我就哭过,可是没有人看到,我在内心里哭。

    我的脸看上去一定像个面具,一个石头面具。

    当牧师这样祈祷时,我眺望着大海,海上乌云笼罩。

    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有一层密密的雨纱在飘。

    然后,掘墓人终于用绳子将棺材放下了墓穴。

    牧师伸给我手,说了点我没听懂的话,然后递给我一把小铁铲。

    我弯下身,铲起一点湿土,抛了进去,抛在昂热拉的棺材上。

    铲子然后传给一个个来参加葬礼的人。

    他们全往棺材上扔土,还有许多的花。

    他们全都跟我握手,有些人也讲了点话,但我不知道讲的是什么。

    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了,最后剩下我一个跟四名掘墓人。

    他们合上坟墓,同时边吸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