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关灯
    “对。

    ”我说,“然后咱们就谈心,放唱片,收听最后一道电视新闻,继续谈下去,像往常那样,直到天亮。

    ” 载着特拉博夫妇和他们的狗的小船现在已经很近了。

     昂热拉说;“如果咱们讲累了,如果咱们当中一个人睡着了,另一个就得马上唤醒对方。

    我唤醒你,你唤醒我。

    别忘了,咱们相互许诺过。

    ” “我会唤醒你的,昂热拉,我已经经常这么做了。

    ” “我唤醒你。

    ”她说,“咱们不能睡得太多。

    咱们睡时相互听不见,相互看不见,也相互感觉不到。

    ” “不,”我说,“咱们真的只能睡一会儿。

    ” “睡觉,这就像死了一样。

    ”昂热拉说,“人们对待他们的时间的样子,往往就像他们有永恒的生命似的。

    没人知道他还剩有多少时间一年,五年,一分钟。

    ” “这是我对你讲的。

    ” “我相信。

    ”昂热拉说,“我想跟你白头偕老,罗伯特。

    咱们绝对不可以在吵过之后未和好就睡熟。

    如果咱们有一天争吵……” “咱们永远不会这样!” “也许会,”她说,“不是争什么大事,是为芝麻大的小事。

    如果咱们为这么一点小事争执,那咱们一定得先和好再睡着。

    ” “一定。

    ”我说。

     “噢,罗伯特,”昂热拉说,“对于我来说每天都是一个奇迹,每晚每夜都是。

    每一次拥抱。

    你的每一个目光。

    你所讲的每一句话。

    我在你身旁走的每一步。

    有你躺在我身旁,每一个早晨对于我都是一个奇迹。

    ” “现在将永远这样,”我说,“对于你对于我,只要我们在呼吸,只要我们活着。

    ” “对,罗伯特。

    ”昂热拉说。

     “这是天堂。

    ”马赛尔说。

     这回它说对了。

    这是天堂,是我和昂热拉的。

    她吻我的脸。

     “幸福绅士。

    ”马赛尔说。

     这是说我。

    这他也说得对。

    八个星期以来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。

    尽管有一切。

    或者正因为如此。

    昂热拉从我身旁走开,望向特拉搏夫妇,他们刚好从小船里跨上岩石台阶。

    我对她说:“我爱你,如果我此时此刻必须死去,我就是最幸福的……” 这句话我没讲完。

    有什么东西威力可怕地击中了我的背部,在左肩下方。

    我向前仆倒,倒在红土上。

    这是一颗子弹,我想。

    一颗子弹击中了我。

    但是我没听到射击的震动声。

     我还知道,我听到昂热拉喊叫,但是我不理解她喊什么。

    我知道,我在想:这一下我不能给台阶旁的那位老翁十法郎了。

    奇怪的是我感觉不到疼,一点也感觉不到。

    我只是再也动弹不得,发不出声来。

    现在除了昂热拉的声音,我还听到其它许多声音,高高的、吓坏了的声音。

    后来,我四周突然一片漆黑,我有一种跌倒的感觉,越来越快,越来越快,跌进一个无底的漩涡。

    在我失去知觉之前,我想:原来这就是死亡。

     这是开始。

     3 我又苏醒过几次,虽然不是完全清醒。

    当我睁开眼时,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昂热拉的棕色眼睛,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它们。

    昂热拉在讲话。

    她的脸紧挨着我的脸,但我还是不能理解她,因为有什么在非常大声地嗡嗡响。

    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明白,那是一架直升机的旋翼。

    我们在飞行。

    直升机在颤动。

    我躺在一只担架上,被缚得紧紧的。

    我身旁的一个男人高举着一只瓶子。

    瓶子上插着一根管子。

    它一直通到我的右臂肘。

    那里有一根针插在肉里。

    昂热拉面容憔悴,泪流满面,红头发披散在她的额头上。

    我想讲点什么,但是我讲不出来。

    她跪下来,把她的嘴贴在我的耳朵上,这下我理解她了。

    她语无伦次,啜泣着喊:“求你,求你,求求你了,罗伯特,你别死!你若不想死,就不会死。

    请别放弃。

    别放弃!求你,求你,求求你了。

    你不能这么做。

    你不能这么做。

    我是你的妻子,我如此爱你,罗伯特!别放弃,想想咱们还想做的一切吧,想想咱们的新生活吧,它可才刚刚开始呢。

    你想想,行吗?你想想吧!” 我想点头,但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头略微动了动。

    然后我累坏了,不得不合上眼睛。

    这一下,就像万花筒一样,我经历了色彩、声音和图像的纷呈。

    一切都相互交融,颜色、图像和声音,一切都浮游而过。

    红的,红得似火。

    我的妻子卡琳,那张漂亮的脸扭歪了,她声音尖锐:“你这可怜的胆小鬼!你这混蛋!你这下流的禽兽!你以为你这样就能逃脱过去了。

    可是你错了。

    上帝会惩罚你,是的,他会惩罚的。

    你这虐待狂!你这灵魂虐待狂!你这魔鬼!我让你作呕,是不是?说啊,说啊,说我叫你作呕啊!”那红彤彤跟银色和金色的黏状物交错。

    那个意大利女人就躺在那里,胸口插着一